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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七章 好事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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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也不曉得怎麽說夜雀才好,只知道他確乎狠狠地搜刮了一頓凡間的皇帝,差點沒有擺滿了整個玉鑒峰峰的彩禮,險些沒讓整個仙門的人都瘋了。尤其是,某個囂張的魔主大人還是大搖大擺地飛到仙門上空,然後袖子一揮扔下了彩禮,大喇喇通告了一整個仙門,連遮掩也來不及,就像是讓你咽下一個蒼蠅還不許嘔出來似的。真是欠揍的做派。

然後,仙門什麽表示都沒有。

依照爹爹娘親的性子,這事兒絕對是不會在這裏完了的,可是仙門這樣作態,委實是讓我看不明白。不明白歸不明白,我也只是稍稍留意了一下,並沒有太放在心上——因為,夜雀急得很,我必須按照凡間習俗備嫁了。

雖說按照凡間習俗,我這嫁妝斷斷沒有讓夜雀來置辦的道理,可是也不能夠指望仙門殷勤來弄,就暫且擱過。不過這規矩既然沒有顧上,那麽別的規矩就更加要小心了——夜雀為了全禮,還從凡間擄來了好多個伺候嬤嬤侍女下人的,要指望這些人做全了禮數。

比如現在,我就守著這個禮,婚前獨居,男女不得相見。這可苦了夜雀自個兒,無奈這話是他自己放出來的,所以……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唄~

我捧著自己泡的一杯靈茶,渾身都舒坦了下來,總算是,明天就好出嫁了。心說這備嫁之事,真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搞定的,要是夜雀真的還來招我,那我指不定還真的要發作他了。

“姑娘,還要茶點麽?”我身邊的侍女傾身輕聲詢問。

我手上彈撥著茶托兒,漫不經心地吩咐道:“不必了,嫁衣拿來我試試。”

“是。”侍女們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,默默退了下去,不多時,就捧來了那鳳冠霞帔。

鳳冠霞帔,作為凡間女子出嫁時身份的象征,自然是窮奢極麗的,更不必說這事專門制造出來給凡間的皇後穿戴的,就不說那正紅衣擺上花團錦簇的翔龍游鳳了,就是那顫顫巍巍在金冠上顫動的九只纏鳳也足夠亮瞎人眼。

我本性就喜歡素淡的,對著這紅艷艷的大紅嫁衣,自然是眼角抽搐。心裏暗暗嘆息,一輩子也就是這麽一次,罷了罷了,就忍了這麽一回吧。不過凡人女子果然是個個不凡,這鳳冠就有個西瓜那麽重,她們纖細的脖頸到底是怎麽支撐起來的?

一層層加上了那繁重的禮服,我無力地對著舉著鳳冠的侍女揮了揮手:“沒梳頭呢,不用折騰我了。”

擡擡手,便是灌了鉛似的沈重,禮服禮服,要是不沈重,還真的擔不起那個沈重的意義了。不過,夜雀堅持要以凡間的禮儀來操辦,究竟是想要折磨我,還是擡舉我呢?我穿上衣服才森森地懷疑到。

“姑娘,這鳳冠……”侍女猶豫地舉著鳳冠。

“擱著吧。”我揮手屏退侍女,穿著禮服和稻草人似的走了兩步,終於艱難地撩開床簾子,在床上坐下了。實話說,這婚禮是挺能夠讓我精神一振的,可是也忒能折騰人了。難怪凡間如此看重嫁娶之事,要是隔三差五這麽來一回,那不是能把人弄到崩潰?

坐在床頭,我攏起袖子,露出光潔的小臂。手腕一圈的傷疤已經褪去,只有殷紅的傷痕依舊,像是一串兒紅玉珠子。擡起胳膊把披肩長發全都攏到後面去,順便揉了揉酸軟的肩膀,正在這時,卻感到一只手按在了我放在肩上的那只手上。

我頓時僵住了。

其實,我的床是那種吊頂掛簾的大床,單只是撩開簾子一角坐個床側,並不能夠盡覽整張床的光景——也就是說,我的床上有人,而我並沒有感覺到。

自從到了魘魔的梧桐境以後,我就常能夠感到這個身體的衰敗。我本是五感過人的,可是自從五癆七傷的以後,我現在委實是比普通人還不如了,漸漸地,恐怕就會化成一塊無知無覺的石頭吧。就像是現在,我並不能夠感覺到這張床上有人的事實。

“請問是哪位?”我問。

早就預料到了,仙門是不可能這麽乖順地任由魔界踩到了他們臉上的,只不過是想不到,居然是要從我下手,也的確算是釜底抽薪的辦法。不過仙門看上去並不像是這麽耐不住的樣子,有本事的心裏明白著呢,而沒本事的又怎麽可能到得了這魔界?

一旦我死了,恐怕仙門和魔界真要結下死仇,這估計是主戰派的那些魔尊們喜聞樂見的事兒了吧,喜聞樂見地把夜雀當成槍使。猜得沒錯的話,估計又是那些魔尊的主意。也不知道仙門裏面,到底有多少魔界的奸細,我想想,那個當年被暖玉救了當作是婢女的冬笙就很可疑。

我對這個預想很不感冒,也不知道仙門派來的是誰。不然的話,也許可以和他好好商量一下,鬥智鬥勇地逃離這尷尬境地也好。

“涼玉……”他說。

聽著這個熟悉的聲音,我忽然一口氣梗在了胸口,心裏轉過的萬般思緒都停了下來,只想著,究竟是來了。我當然不會以為仙門派人來魔界觀光旅游,只不過是我礙了仙門的眼,幹的又是相當於奸細般的事兒,說得直白些,派人索命罷了。我卻沒有想過,等來等去,來的人會是……

是大師兄。

我想要盡量勸自己大師兄其實已經失憶了,他忘記了我,而且,對我的所作所為頗有惡感。可是想想他那雲淡風輕漠不關心的情態,還是有點兒難受。我沈默了好一會兒,才問道:“大師兄,怎麽來魔界了?”

“仙門要我殺你。”大師兄依然是惜字如金。

因為說得內容太少,我無從得窺大師兄私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。只好訥訥地應道:“哦。”

大師兄扳過我的肩膀,迫著我轉身面對著他。我聽見他聲音有點喑啞:“我已經恢覆記憶了。”

“哦。”我仍舊是訥訥地低著頭,忽然回過神來,“啊?!”

大師兄恢覆了記憶,那麽暖玉她……仙門對於魔界的陰謀,又知道多少呢?爹爹娘親是不是知道了?那夜雀又送去的嫁妝,在爹爹娘親眼裏到底是怎麽樣的?我心裏有好多疑問,可是沖破了口的只有一句:“那你到底是來做甚的?”

“我恢覆了,還有前世,再前世,生生世世的回憶。”大師兄的手很冰涼,就和我一樣。我感覺到的是,一陣陣的心冷。又是一個,帶著羈絆來的人麽?

“涼玉,和我走吧。”大師兄很嚴肅地說,“你不能夠嫁給魔主。”

我像是被燙了手一般,猛地瑟縮了一下,沖口而出:“不!”

大師兄被我這激烈的反應弄得一怔神,那只搭在我肩上的手,尷尬又固執地停留在空中,怎麽也不願收回去。我可以想象到,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和失望,從來最是聽話的我,現在卻變了,恐怕他也沒有想到吧。

“從小到大,爹爹一直在教導我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,我承認自己變得越來越像是爹爹所期望的那麽一個人,足夠冷酷無情、循規蹈矩、審時度勢……但是,”我揉了揉光潔的額頭,“人不能夠總是一個樣子的。沒有規矩,我成不了大器,可是一輩子都被規矩拘住了,我想,我這輩子定是從未真的到這世上走一遭過。”

“一直以來,我都在給自己創造存在的價值,可是,一直到現在,我身上的價值已經一點都不剩了。不能夠煉丹了,不能夠彈琴了,一身修為都廢了,更何況還是個小瞎子。只有夜雀一個人,不是因為我這樣或者那樣的利用價值存在的。大師兄,你能夠否認,你想要帶我走,沒有絲毫想要羞辱夜雀的意思嗎?”我帶著深深的悲哀問他。

大師兄他,沈默而俊美,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塑。

雕塑是不會說話的。

我早就應該想過。只不過是到了這個時候,忽然出了恢覆記憶這種事,我的心裏,其實也抱著小小的希望,希望能夠有什麽轉機吧。

“大師兄,雖然我早就知道這個結果,可是我還是會難過的。”我掩著眼睛嘆息,“你從來不會撒謊。我一直相信你,可是,我也不敢跟你走。”

“如果,那年我對你伸出手了,你會有不一樣的答案嗎?”大師兄忽然開口。

不知道為什麽,我覺得他是在問我當年在百草園,他從天而降,而我們兩人初見的那時候。那個淡墨輕衫染趁時的少年,淡然出塵的神態,至今我還記憶猶新。

只不過,他的名字,是奚負羈。為什麽,要擔負起塵世間的羈絆呢?

我垂眸慘然一笑:“大師兄也會說如果麽?孰不知世上本就是沒有如果的。”

大師兄渾身一震,終於還是默默地收回了他一直停留在空中的那只手,帶著極為隱忍的姿態,幾乎就要,讓我心軟了。我正想要問他如何打算離開魔界,卻感到脖頸一疼,頓時失去了知覺。

最後,在我的意識裏,響著一句悲哀的話:對不起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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